摘要 “立國之本、興國之器、強國之基”,在2015年5月發布的《中國制造2025》行動綱領中,中國國務院對制造業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視,宣布“世界強國的...
“立國之本、興國之器、強國之基”,在2015年5月發布的《中國制造2025》行動綱領中,中國國務院對制造業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視,宣布“世界強國的興衰史和中華民族的奮斗史一再證明,沒有強大的制造業,就沒有國家和民族的強盛。”此時,中國成為世界第一制造大國已經5年。
1990年,在改革開放12年之后,中國制造業產值僅占世界制造業總產值的3%,同時中國人口卻占世界人口的20%,這一令人尷尬的數字反映了中國工業基礎的孱弱。經過一代人努力,2010年,這個數字變成了19.4%,并且超過美國的18.2%成為世界第一制造大國。
中國制造的崛起震動了西方世界,成為其重振制造業的催化劑。奧巴馬在其國情咨文中說,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(指美國)不可能在一場制造業危機之后還能保持優勢,美國必須奮起直追。
英國已無望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,因此來自英國的觀察要冷靜得多。《金融時報》資深記者彼得·馬什在其出版于2012年的《新工業革命》一書中認為:中國贏得了制造,但失去了研發。
他分析說,中國制造并不像看起來那么強大,中國制造規模巨大的關鍵因素來自其人口,占世界制造業19.4%不過與人口比例基本相當。更重要的是,由于研發能力薄弱,中國龐大制造業產值只能帶來有限的實際價值。例如,一臺iPhone的出廠價179美元(產值),但中國工廠僅拿走6.5美元,因為IPhone零部件來自日韓德等國,中國只是負責組裝。Iphone出口到美國后,售價500美元。多出的321美元,一半為渠道商所得,一半變成蘋果公司利潤。
幸運的是,中國政府對此有清醒認識,《中國制造2025》中寫道:“我國制造業仍然大而不強,自主創新能力弱,關鍵核心技術與高端裝備對外依存度高,以企業為主體的制造業創新體系不完善;產品檔次不高,缺乏世界知名品牌;資源能源利用效率低,環境污染問題較為突出;產業結構不合理,高端裝備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發展滯后;信息化水平不高,與工業化融合深度不夠;產業國際化程度不高,企業全球化經營能力不足。轉型升級和跨越發展的任務緊迫而艱巨。”
顯然,升級中國制造的關鍵是突破技術瓶頸,技術創新沒有浪漫曲,無法靠×××思維立地成佛,這是個無捷徑可循的艱苦歷程。
在關鍵技術的趕超上,中國有過走自力更生的原始創新之路,還是效法日韓,走引進吸收再創新之路的爭論,后者很快占了上風,但30年實踐下來,各行業的結果大相徑庭。有的陷入了“引進→落后→再引進→再落后”的惡性循環,比如相當部分的裝備制造業;有的高舉市場換技術大旗,但讓出了市場卻沒換來技術,比如汽車;有的歷經曲折后終于進入良性循環,比如核電;有的雖有爭議,但的確在短期內實現了跨越式發展,比如高鐵。
高鐵是中國制造業“引進→消化吸收→再創新”的代表作。高鐵的跨越式發展,得益于國內軌道交通行業此前的技術積累、強有力的單一引進主體、科研攻關的舉國體制,以及對龐大國內市場的成功利用。
此外,技術接收平臺、即南北車兩大央企的高比例研發投入也是關鍵。浙江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鄭剛在其論文中指出,日本和韓國每花1塊錢引進技術,就要花5-10塊錢消化吸收;中國以汽車工業為代表,在很長時間內,花1塊錢引進,只花7分錢消化吸收。但在發展高鐵時,這個比例達到了1:3,1塊錢引進,3塊錢消化吸收。到2011年,北車集團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的比重達到了5.1%,南車集團更是達到了5.6%。
但是,中國已找不到第二個行業來完整復制高鐵經驗,因為鐵路是中國最后一個政企合一行業, 在民用領域,鐵道部(現為中國鐵路總公司)是中國唯一的全行業單一設備(列車)采購主體。
因此,中國電信行業在移動通信標準制定上的翻身仗,對中國制造業其實更有借鑒意義。可以說,從2G到5G,中國企業在標準制定中從完全沒有發言權到主導者的蛻變之旅,體現了“政府引導、市場主導、企業為主體”的技術突破理想路徑。
中國自主3G標準TD-SCDMA在發展過程中也伴隨著巨大爭議,但事實證明,沒有3G的蹣跚學步,就沒有4G的積極主動和5G的主導地位,下游廠商也無法從無到有形成產業規模。
中國的電信和鐵路企業都有龐大國內市場可資利用,但電信和和鐵路的不同在于,中國電信市場早已是多家運營商競爭的格局,信息產業部雖然力挺國產標準,并強令實力最強的中國移動[微博]運營國產標準,但無法也從未打算用一個標準統一市場。國產標準必須面對主流標準的競爭,這倒逼相關企業(運營商+設備商)完善技術,建立產業聯盟。他們清楚,在強大的壓力下,如果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,那政府早晚會放棄支持。
所以,在移動通信市場上,政府起了關鍵的啟動和引導作用,但市場規律也始終在發揮作用,并且歸根結底,企業是決定性的因素。
從1997年中國參與3G標準至今,18年來,多家中國電信設備商和運營商成長為行業排名前列的國際巨頭,其中華為中興等設備商的海外收入已經占到總收入的一半以上,在國際市場上,他們面對的是完全的市場競爭。
以營收計算,2012年起華為已是全球電信設備企業的第一名,其中70%以上來自國際市場,2014年,華為在利潤上也追上了自己的對標企業愛立信[微博]。這一成就彌足可貴,因為只在國內市場坐大而未經國際競爭歷練,就算不上真正的成功。
華為的成功源于持之以恒的技術投入,從創立之初起,華為就制定了研發投入不低于營收10%的制度。目前,華為全球17萬多名員工中有將近一半是研發人員,2014年,華為研發支出408億元,研發占比14.2%。
研發投入占企業營收的比例,被稱為企業研發強度。研究表明,研發強度小于1%,企業難以生存;達到2%,企業可以勉強維持;達到5%,企業競爭力方有保證。在主要發達國家,企業平均研發強度普遍在2%以上。其中日本3.57%(2009年),美國2.93%(2007年)。
2011年,中國大中型工業企業(營收2000萬元以上)的研發強度僅為0.93%,設立研發機構的只占19.8%,這一數據說明,整體而言,中國企業尚未建立研發是生存之本的意識。
事實上,華為在中國企業中實在是鳳毛麟角。哪怕是與華為齊名的聯想集團[微博],研發強度也只有一年達到2.6%,其余年份均低于1.9%。過去10年,聯想累計研發投入44.05億美元,尚不及華為去年一年的研發支出。
這很大程度上能夠解釋,為什么華為的路越走越寬,而聯想的日子卻越過越緊。聯想創始人柳傳志感慨說:“靠毛巾擰水擰出利潤是迫不得已,是掙扎,必須在關鍵領域有核心技術。”
華為的成功不僅來自技術突破,還來自企業管理水平的突破。華為2014年輪值CEO郭平曾在當年6月的一次演講中總結:華為之所以能從2005年之前的偶然性成功,到近年來的必然性成功,是因為華為自1999年起與IBM[微博]等頂級咨詢公司合作,耗資幾十億美元,系統引進了先進的管理軟件和管理方法,并恪守“先僵化、后優化、再固化”的管理變革指導思想。
這也能夠解釋,為何許多企業尤其央企,研發費用快速增長,但研發產出卻不能同步增長。
與企業研發強度相對應的是國家研發強度,這是指一國研發支出占該國GDP的比重。中國這一指標在過去十年有了長足進步,2013年首次突破2%,與多數發達國家差距已經不大。目前的問題,一是資金投入結構不合理,二是管理水平導致資金使用效率不高。
結構方面,目前企業研發投入占全社會研發投入的比重已超過3/4,但企業研發投入幾乎全部用于產品開發,用于基礎研究的只有3%(2011年)。但是,新技術、新工藝、新流程、新產品須在基礎研究儲備中提取“資本”,大部分難以解決的關鍵共性技術問題,往往都能在基礎研究領域找到答案。沒有基礎研究打底,開發層面也難有大的突破。
這一點直接體現在企業的專利擁有現狀上。中國的專利申請數量已有飛速增長,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數據,2012年,中國已超過美國,成為最大的專利申請國。但是,中國的專利以技術含量不高的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為主。2012年末,中國發明有效專利占國內全部有效專利的比例僅為15.7%,世界排名前十位國家的平均水平為83.5%。
市場失靈本該由政府之手來矯正,但政府對基礎研究的投入恰恰不足。高校與科研院所所獲基礎研究經費在全社會R&D經費中的占比長期徘徊在5%左右,發達國家基本保持在10%以上,其中美國在18%左右,法國、瑞士等歐洲國家超過25%。
一個國家科學技術能力的形成是個長期積累的過程,歐美自文藝復興以來有近五百年的科學傳統,日本自1868年明治維新以來有近150年的科學傳統,這些傳統直接對應在了各國獲諾貝爾科學獎的人數上,反映了各國的科研實力。
自1901年頒發首屆諾貝爾獎至2014年,世界各國獲得諾貝爾自然科學獎(物理、化學、生理學或醫學)的共有 588人,其中美國占45.4%,美英德法四國占75.5%。日本16人獲獎,和瑞典并列第五。
迄今為止,中國大陸尚無人獲得諾貝爾科學獎。
1960年代末,日本在二戰廢墟上重新崛起,并在大多數重要行業的技術水平上都趕上歐美,終于實現了百年來的夙愿。《中國制造2025》制定了到2049年新中國成立一百年時進入世界制造強國前列、建成全球領先的技術體系和產業體系的目標。站在歷史的維度,這個看似長遠的目標,其實是一個很高的要求,一個時間緊迫的任務。